第五十三章 光芒之后（下）
语毕，没有回答，但邢玉寒看到画玄身后的一个书记员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负责的0216案的犯人是中级能力者李琼，李琼在今年12月15日被告遗弃他的无能力妻子、母亲以及他和妻子生下的男孩李向阳，上诉方称李琼12月10日遗弃了他的家人去向不明，而12月16日月队在长琴市的一个钢铁厂内逮捕了李琼，之后监禁李琼的判决在12月22日作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就是案件的全貌。”邢玉寒接着说，“老师......从被告到被永久监禁，只有短短八天......李琼经济状况不好，远远达不到超能力世界规定的抚养条件，按律他会丧失孩子的抚养权，而他同为中级能力者的儿子会被送到这个世界的孤儿院抚养。12月10日李琼失踪的确可能是遗弃家人，不止是儿子，他连妻子和母亲都不要，但是我发现无论说李琼这一天是去干嘛都是说得通的，所以事实是我知道李琼10号这天不见了，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去干嘛了，直到我发现......”邢玉寒说着，从黑袍宽大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张折好的纸，纸上是几张黑乎乎的图片。
看到图片的画玄的眼神终于动了动，一大通说下来，邢玉寒的酒彻底醒了，只是头疼得厉害，他接着说：“这是唯一一个拍到了李琼开着大货车的省道摄像头，李琼没有大货车驾驶资格，但开长途货车很来钱，所以他去了。在调查期间，读取了李琼精神状态的精神能力者说李琼动过遗弃家人的念头，这成为判决的重要证据，但我认为他也有后悔的念头，而且真的后悔了，转而去违规开大货车挣生活费，这才是真相。”话音刚落，邢玉寒看到软绵绵的白纸突然像玻璃一样出现了几条裂纹，然后纸张碎裂，碎片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纵使已经猜测过，分析过，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邢玉寒还是震惊地向前看去，然后对上了一双诡异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眼球上有几道张牙舞爪的黑色裂痕，此景极为怪异恐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邢玉寒被着实吓得向向后缩了一下。
眼睛的主人，身为强分解能力者的画玄开口了，但不是对邢玉寒说，“有谁看见邢法官刚才拿出了什么东西？”
齐刷刷的摇头，刚才的那个老法官眉开眼笑地说：“小邢是个好孩子，怎么会带什么东西进来？总监多虑啦！”
画玄眼球上的裂痕慢慢闭合起来，然后消失了，他点点头，“嗯，沈路法官说的对。今天大家都累了，今年的年会就开到这里，各位可以回了。”
时间已晚，获得了画玄准许的众人都迫不及待地转身散去，一个年龄和邢玉寒不相上下的女法官拿起椅子上的手提包，扭头盯着邢玉寒，嘴唇动了动，“Welcome”......
邢玉寒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宴会厅的灯火辉煌，桌上的残羹冷炙都像是舞台上纸板做的布景，把这层布景撕掉，后面一定还是法庭冰冷的色调......
他的拇指还搭在食指上，还做着拿着那张纸的动作，画玄也站着没动，双眼依旧锁定着他。“为什么？”邢玉寒听见自己在说话，但是他并不是在询问画玄，真相的轮廓已经在他心里显露出来。
因为超能力世界承受不了......
“因为超能力世界不需要那么多低级能力者。”画玄把他心里的话扯了出来。
他动了动手指，感受着戴在手上的戒指相互碰撞的感觉，“这就是你们给我特权的原因......”
画玄瞟了一眼他手上的戒环，不以为然，他从放满了餐盘和酒杯的桌边走开，站在宴会厅水晶吊灯下，转身问：“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超能力者在普通世界犯罪吗？”
邢玉寒不知如何回答，长长的睫毛打着颤。
“因为他们是超能力者，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咳，”画玄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宴会厅回响，“在超能力世界无法攀高的低级能力者以为自己能在普通世界掀风作浪，以为自己能在普通世界过得更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空有超能力者的优越感，得不到的东西依旧得不到，养不活的家人依旧养不活，所以他们疯了，遗弃家人去犯罪！”
此刻邢玉寒已经从慌乱和惊异中拉回了神志，他平静下来，静静地听着年过七旬的老师的话语。
“你以为李琼只是跟家里人吵了架一时冲动动了抛家弃子的想法，我告诉你，李琼遗弃家人是正常，之后后悔才是他一时冲动！李琼犯罪是必然，悔恨才是偶然，他跟能力者监狱里关着的那些犯人一样！法庭这样判没有错！这个案子不翻！永远不翻！咳咳咳咳......”画玄越说音调越高，越说越气，不由得躬起身子猛烈咳嗽起来。
邢玉寒见状连忙上前扶住画玄，用手在画玄背上拍打着，“老师您别说了，缓口气，”他够来旁边的一张椅子让画玄坐下，单膝跪在画玄腿边，“您是我的老师，您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别生气。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现在超能力世界对外界半开放，能力者活动范围变大，总部疲于管理，导致犯罪率居高不下，法庭作出的判决都是为了效率和稳定，这些我明白了。”
画玄喘着气，声音像鼓动着的老旧风箱，他看着盯着邢玉寒，面色铁青，“我以为......我以为以你的经历，会懂这些道理，唉……”
“我猜过，自从法庭允许我......我就猜过是这样。”邢玉寒轻声说着，他觉得在画玄面前他永远像一个孩子，画玄身上积蓄的是能够看透超能力世界一切秘密和规律的力量。这时，他的手被画玄苍老如鹰爪般的手紧紧拽住，“玉寒，我老了，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如果你能接替我......咳咳......”邢玉寒睁大了眼睛，仰望着他，“你一定不能被那群不顾后果的自由派蒙了，超能力世界绝对不能再开放下去，不仅不能而且要限制，法庭必须是限制开放的力量，记住了吗？”
邢玉寒把另一只手搭在画玄的手背上，坚定地点点头，“是，学生记住了。”
画玄仰靠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自从超能力者基因与普通人基因混合以来，高级超能力者越来越少……现在就剩总部那一点点了，可是中级、弱级的能力者却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不用五十年......超能力世界就要倒了......”他侧过头，眼睛斜着露出眼球上的血丝，他盯着桌上的狼藉，声音低沉，“筵席，要散了。”
“不会的。”邢玉寒开口，他看着画玄的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果决和坚定，他起身把画玄扶起，“今年的筵席散了，明年您还能在这个年会上说话，后年、大后年都能。您累了，学生扶您回去吧。”
抓着邢玉寒的手，画玄颤颤巍巍地起身，师生二人缓缓地朝宴会厅的门口走去，走向那暗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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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玉寒在判决书末尾签上名字，交给了一旁的助手。
“邢哥，这个......”助手接过判决书一愣。
“嗯？怎么了？”
“这个0216案件不是你想翻的吗？”助手迟疑地问。
邢玉寒淡淡地回答：“不翻，李琼案维持原判，永久囚禁中级能力者李琼。”
助手盯了邢玉寒柔和却冷淡的侧脸一会儿，拿着判决书离开了。
助手离开后，邢玉寒叹了口气，久久注视着桌上新送来的文件袋，文件袋上印着一行小字......
0002号案件，王乾
窗外，是阴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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