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突围

鬼子退下去后，张宣武立即把我们几个军官召集在一起说：

  “西门已经危险了，师座命令我们突围，现在731团的王文振团长带着一部分124师和我们师的后勤人员大概有二千多人正在往北门赶。据了解，我们当前的鬼子只有一个大队一千多人，我们现在必须死守北门，等待王团长他们过来。林连长，你带人和我一起去接师座。”

  闻言我立即应到，带着我仅有的二十个部下，和张宣武往西门方向跑去。

  一路上到处是火焰和往北门跑的士兵，听说要从北门突围，大部分官兵都有点惊慌失措，建制已经混乱了。

  我们一路上沿着残破的街道奔跑，眼看要到师部的时候，突然前面街角转出一辆鬼子的坦克，接着后面涌出无数步兵，向师部的方向冲去。

  “师部危险了，快，我们抄近路！”张宣武大声喊着，于是我们从右侧的房屋废墟中斜插了过去……

  师部在中心十字街一家大户人家的地下室，远远看到残破的院子门口一队警卫已经和一群鬼子交上火了，偏偏我面前的房屋残骸很乱，一时半会儿的走不到跟前，我们边在废墟中努力攀爬，蹒跚前进，一边焦急的看着师部前的战况……

  突然，我看到房间里冲出来一群人，王铭章师长赫然就在其中，只见王铭章端着机枪对着鬼子扫射，然后指挥战士对着鬼子发起了反冲锋！

  在鬼子坦克和机枪的一片密集的弹雨中，王铭章和身旁的赵渭滨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中，周围的几十个警卫和参谋人员无一幸免的全部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张宣武此时眼睛血红，紧咬牙关还在努力往前走，被我强行的拦了下来。

  “师座已经没了，团座，我们撤退吧，城北还有两千兄弟呢！”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张宣武低声嘶吼！

  张宣武安静了下来，他默默地对着王铭章牺牲的方向摘下军帽，端端正正的敬了个礼，然后带着我们转身就往回跑。

  回到北门，此时北门已经有很多残兵聚集了，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

  王铭章师长和赵渭滨参谋长阵亡。

  藤县县长周同跳下10米高的城墙自杀殉国。

  124师参谋长邹绍孟、政治部主任缪嘉文、副官长傅哲明阵亡。

  ……

  北门此时正在发生的激烈的战斗，王文振指挥部队刚打退一波城外鬼子的进攻。张宣武带着我们找到了正在指挥作战的王文振，说了师座阵亡的消息。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突围，当张宣武和王文振决定反冲锋，击溃当前北门外的一千鬼子突围的时候，我也顾不上什么官大官小了，这可关系到上千人的生命啊。

  “团座，我想法是，利用燃烧物，制造大量的浓烟遮挡鬼子的视线，然后分批沿城墙根往西撤。”我大声说。

  “这是个好主意，目前我们确实不易反冲锋，士兵们的士气已经没有了，反冲锋估计打不起来。”张宣武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我马上开始四处收集可以发烟的燃烧物，居然在一个炸塌的仓库里发现了十几条汽车轮胎。

  张宣武继续秉承着“谁提出问题，谁解决问题”的官员属性，命令我们连去城外点燃这些燃烧物。

  我带着我们连仅剩的二十一条好汉就从鬼子炸坏的城墙缺口处摸了出去，不要问我为啥不走城门，城门早就被我们自己拿砖石封死了，还好小鬼子把城墙炸塌了，不然出城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我们在城外的弹坑里底身潜行，很快来到了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位置，我觉的这个距离差不多了，再往前就容易被鬼子发现了，然后二十二个人左右拉成一条线，每隔十米点一个轮胎，以我的轮胎点燃为信号，其它的人同时点燃。

  很快轮胎就被我们点燃了，滚滚的浓烟在轮胎点燃的一瞬间就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北边城墙，这时我回头看到城墙缺口处，大量的士兵涌了出来，沿着城墙根往西边跑去。

  看着这个场景我不由汗颜，说好的分批撤离呢？现在可好，又演变成了一场混乱的溃逃，唉……

  还好，鬼子不太明白我们这是干什么，只是往城墙方向胡乱的打了一轮炮，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带着战士们慢慢退回城墙根，刚好遇到张宣武，于是我们跟着团长一起往西撤退。

  一路上，从西门突围出来的部分战士也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一行两千多人的溃兵失魂落魄的往西狂奔。

  我和张宣武跑在队伍的中间，他的警卫排和我的连估计是为数不多还保持着建制的队伍了，我看着周围满脸惊恐，魂飞魄散的士兵，心中无奈的叹息，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枪炮声，我们大吃一惊，连忙往路边的树林中跑去，这枪炮声把这些溃兵惊的乱作一团，军官们用尽力气的吼叫呼喝，仍然无法节制这些吓破了胆的溃兵。

  我们在树林里往前跑，来到了队伍前面，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南北方向的一条铁路，铁路上居然有一辆浑身铁皮的铁甲列车，对着溃兵群猛烈的用机枪扫射，铁道前的开阔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看着眼前无法突破的铁甲列车，我们只好带着剩余的残兵往北绕行，争取可以绕开铁甲列车，继续往西边撤退。

  精疲力竭的跑着，我们发现前面有一座村庄，这个时候溃兵们在军官一路节制下，基本不再惊慌失措，恢复了部分建制。

  由于我们连虽然人少，但是体现出了比较好的精神状态，所以很自然而然的被张宣武安排到了前面充当队伍的斥候。

  我带着小广元，趴在山坡上观察着眼前的村庄，这个村庄我觉得很是眼熟，我努力的在记忆中寻找，到底这是哪里呢？

  “连长，这个可能是北沙河村。”小广元忽然对我说。

  对啊，我们一路往北，这应该就是北沙河村了，问题是鬼子已经占领了这里，这个村会不会有鬼子呢？

  在反复观察后，我们确定村子里没有人，不但没有鬼子，好像也没有村民。

  我们慢慢的走到了村口，村子里静的出奇，而且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的臭味，突然我想起了藤县那个红枪队队员陈冬的话，北沙河三天前被鬼子屠村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跑进了村子。

  村里一片狼藉，到处是尸体，树上挂着的，地上或趴着或躺着，女人都是衣衫不整，整个村子犹如人间地狱。鬼子在这里烧毁了所有的房屋，杀光了所有的人。他们犯下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等后面的大部队来到村子，看到这一人间惨剧，不由都义愤填膺，原本失败的恐惧逐渐都变成了悲愤！这时，张宣武把大家集合在村外的一片空地上，大声的说道：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小鬼子造的孽，现在是在山东，如果小鬼子打进四川怎么办？那时候死的就是我们四川的兄弟姐妹，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死这帮狗日的，不能让他们进四川！”

  “把这帮龟儿子赶出中国去！”

  ……

  我心中佩服张宣武，这时候的说这些话，正好给这些士气低落的士兵最好的鼓舞，只要这些士兵重拾勇气，我们就可以顺利的突围出去。

  我们害怕鬼子的尾随追击，没时间去掩埋老乡的尸体，于是找了一间大房子，把所有的老乡的尸体搬到房子里，然后一把火烧了房子，算是火葬了乡亲们，然后迅速撤离，往西边的微山湖方向撤退。

  我们一路急行军，当晚抵达了微山湖畔，然后沿微山湖向南行军，寻找渡口。

  我带着小广元走在最前面，转过一道芦苇荡，突然面前不到十米远的芦苇丛中钻出两个人。定睛一看，我去，是两个鬼子！他们也发现了我俩，我们同时举枪对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距离，谁都不敢先开枪。我和小广元嘴里大喊着“缴枪不杀！”鬼子们嘴里也叽哩哇啦的大喊着，估计也是缴枪不杀之类的日语吧。

  （谨以本章向藤县县长周同致敬。1938年3月18日，当日军攻破藤县南门的时候，县长周同登上10多米高的城楼，环顾城内断壁残垣，城外炮火连天，滕县就要沦亡了。他突然坚定地对身边的人说了这句话：中国不会亡！中华民族不会亡！我要用行动表明，中国人民是不会向敌人屈服的。”身边的人还没有领悟过来，周同纵身一跳，从城上坠下，以身殉国。小县长周同被国人视为抗战中殉国的第一位县长。

  谨以本章向川军第22集团军41军122师中将师长王铭章致敬。王铭章，字之钟，汉族，四川省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区）泰兴场人。1938年日寇进犯徐州，王铭章率部坚守台儿庄北面重镇藤县，与日军在藤县血战三日，在敌军攻占南城墙和东关后，亲临城中心十字街口指挥作战，不幸身中数弹，当场牺牲，壮烈殉国。同时殉国的还有参谋长赵渭滨及一二四师参谋长邹绍孟等人。战后，徐州会战的指挥官、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高度评价说：“若无滕县之苦守，焉有台儿庄大捷？台儿庄之战果，实滕县先烈所造成也！”

  王铭章将军在奔赴抗日战场的前夕，曾有：“誓以必死报国，将积年薪俸所得酌留赡家及子女教育之用，余以建立公用事业”、“我很有决心在新都办一所学校，为家长谋利”的夙愿，为缅怀先烈，秉承王将军的遗志，王将军夫人遂将其所收租谷和1.2万元抚恤金作办学经费，拨出王铭章将军墓园对面的田业40余亩（后又增加20亩）作校址，于1941年9月创建私立铭章中学（解放后更名为“四川省新都中学”，后又改为“四川省成都市新都第一中学”并沿用至今）。山东滕州塑像揭幕仪式1984年9月1日，四川省人民政府追认王铭章为革命烈士；1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对其遗属颁发了烈士证书。

  谨以此章向川军第22集团军41军122师全体官兵致敬，该师在藤县保卫战中几乎全体阵亡，最后仅幸存400余人，全师在此战中无一人被俘、无一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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